无地守望的社会异化者
作者: 杨益   日期: 2015-10-30 13:18    点击数:

  “你知道杀死约翰列侬那疯子的口袋里装的是什么吗?《麦田里的守望者》”

——电影《登堂入室》台词

  《麦田里的守望者》(The Catcher in the Rye)是美国作家杰罗姆·大卫·塞林格(Jerome David Salinger)所写的一部长篇小说,主要写了主人公霍尔顿被学校开除后三天两夜的经历。虽然只有十几万字,没有华丽的辞藻和深厚的历史积淀,故事情节也十分简单,但其鲜活的人物塑造,历久弥新,如水波荡漾般,余音未了。
 
反英雄式的人物形象
 
  何谓英雄?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英雄形象是西方文学的历史长河中是一个不可磨灭印记。半神半人的古希腊英雄,应运而生,在冥冥之中应许着预言。他们义勇非凡或忍辱负重地进行抗争,解救民众于水生火热之中,体现了人类征服自然的豪迈气概。而近日横刷荧屏,横扫各商店衍生出各种周边产品的《复仇者联盟》则加入了更多的现代化技术,但依旧没有改变英雄主义“救世”的永恒主题。在塞林格的这篇具有浓烈的后现代主义气息的小说里,霍尔顿是个“反英雄”式的人物。在“反英雄”式的人物身上,人们嗅察不到西方的史诗英雄和东方的集体主义英雄的痕迹,没有“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壮,没有“死亦为鬼雄”的气魄,没有“春蚕到死丝方尽”的无私。他们真诚、善良、平凡,有自己所想要的追求,但却卑微、软弱、困惑、缺乏支持者而感到孤独无助,信仰缺失,通过命运的变化对传统价值观念进行"证伪",接受现实并以局外人的身份存在。“反英雄”并不是“非英雄”,而是对英雄的消解。在新的社会制度和价值体系下的“英雄”由于在现实面前行为能力的衰退,以表面的乐观去掩藏内心的悲伤失望,用不知所以的忙碌去掩盖精神的空虚,用语言的自我膨胀去掩饰行为的乏力和无能。


  塞林格有青春期少年的叛逆与善变,思维片面而又钻牛角尖。无论是为家庭带来殷实的作为成功律师的父亲,亦或是开美洲豹牌汽车身为小有名气的作家的哥哥,在他眼里都是“假模假样”的人。年仅16岁的他在学校考试经常不及格,第四次被学校开除后,游走在纽约城,抽烟、酗酒、招妓,满嘴的脏话,鄙视着世俗的一切。充分展露了他放纵、堕落、自暴自弃、随波逐流的一面。用虚伪和谎言去反抗着社会的“假模假样”。然而,无论如何虚无地“被生活”,他始终有一颗柔软的心。当他为了得到情感慰藉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皮条客的送妓的上门服务后,又对其产生了怜悯之心。他只想跟她聊聊,他也更乐意有个人能陪她聊天。因为此时他的失落孤寂感完全占据了生理需要的上风,外界刺激也引发不了他的性要求。然而实为讽刺的是,在物质纵横的世道下,即使掏钱也无法得到心灵的安慰和理解,最后他换来的只是讹诈和狠揍,留给他的是一颗自尊受挫的心。其实,在他眼里,钱是其次,因为妓女和皮条客只是多讹诈了5元罢了。必竟当他遇到修女,他的善心直接驱使他不留名捐献十美元。并且,他所乐意接近的人,是富有同情心的人。他曾亲眼见到安托里尼老师抱着自杀的学生飞快地跑向医院,全然不顾衣服被弄得满身是血。这也是他游走在外最后希望所寄托的地方。

  尼采早在20世纪前夜先知般地揭示,在《快乐的知识》一书中,尼采以寓言的形式,借"狂人"之口宣称:"上帝死了!上帝真的死了!是我们杀害了他,……你和我,我们都是凶手!科学的凯旋与生活的急剧世俗化已成为时代的潮流,这恰恰是尼采哲学不得不面对的人类现实及其哲学建构的起点。在竞争越发激烈,越发商业化的、制度化的后工业化社会中,科学成就和资本主义经济的迅猛发展并不能确定人的价值观和生存意义,同时人的理性不能掌控好生活的舵。人们的精神情感道德信仰都陷于一片混浊而又空虚的死水之中。社会对成功推崇对失败羞辱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金钱的多少和社会地位的高低,在深信人生是场比赛的成人眼中成绩是衡量学生好坏的尺度,霍尔顿便不得不沦为“淘汰品”。其实霍尔顿是个心思细腻,为他人着想的孩子。为了使使用廉价手提箱的室友避免产生自卑,他藏起了自己的真皮手提箱,而他对别人的理解反被他人的虚荣心利用:室友想让别人看到这箱子,以便让别人误认为他是真皮箱子的主人。同样的,自知历史难以过关,为了让历史老师心里不要过意不去给他打不及格,他付写了片语短信,却被默然麻木的老师当面读出来,压根没有意会到霍尔顿为何会这么做……美国教育家、心理学家霍华德·加德纳在1983年出版的《智力的结构》一书中提出“智力是在某种社会或文化环境或文化环境的价值标准下,个体用以解决自己遇到的真正的难题或生产及创造出有效产品所需要的能力”。多元智力强调多元性、差异性、开发性等,即使霍尔顿成绩经常不及格,因为无法得到理解而愤世嫉俗,没有得到良好的疏导,但是在某些本质的心性上来说,从中体现的“智力”与那些“要你干的就是读书、求学问、出人头地,以便将来可以买混账凯迪拉克”的人;“遇到橄榄球队比赛输了的时候,还装的挺在乎”的人,“一天到晚敢当,就是谈女人,酒和性”的人相比,显得诚恳而又真实。

 
经验自我和叙述自我的双重聚焦
 
  从霍尔顿的自言自语和心理状态描写中可以发现,文本有两种叙事角度,一是“经验自我”,即被追忆往事中霍尔顿的曾经看待正在经历事物的眼光。二是“叙述自我”,即霍尔顿现在追忆过去眼光。经验自我的描写增加了表现力和悬念,但如果只从经验自我的角度出发,那霍尔顿只是在单一地复述曾经,完全摒弃了在时间洗礼下日渐变化的想法。实则,通过当前叙述自我的观察视觉可知,他总是用自己现在的目光去不断地对以前的所经所历进行再评再创造,超然于往事之外,又不时介入往事进行“现实”的挖掘——即使他现在的眼光不是那么成熟,甚至是荒唐的。在叙事自我的重构下,经验自我被抹糊。他曾认为的“现实”是通过习惯认知看到的“现实”,参杂了许多主观性。比如他突然被信赖的安东里尼老师的举动惊醒而失魂落魄地夺门而出,读者可以通过他看到安东尼奥老师对他搞同性恋。可是接着“我”又说“这类玩意(搞同性恋)你怎么能断定呢?你没法断定”。明显这是霍尔顿从当下的角度去重新评判当时的事件。他以叙述者的姿态再度登场,把说故事的“我”和故事中的“我”区分开来,直接与读者交流,去说明自己的想法。同时在“现实”重构下,不断解构原有的认定,削弱话语的权威性,让读者感到不确定性。


  霍尔顿是个不可信的叙述人,他心甘情愿地放弃了作为叙述主体的劝谕功能与教育责任, 陷入了一个价值迷乱的世界。“(叙述者)不可靠性的主要根源是叙述者有限的知识,他个人的卷入以及他那成问题的价值观念系统。”这就需要读者有可靠的判断能力,我们通过他经验自我的叙事角度一窥究竟。“要不了几天我就会到了西部某个地方。那里风景很好,阳光明媚,而且谁也不认识我……我不在乎干什么工作,只要谁都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谁就好”“我会装得又聋又哑,这样就他妈的不用跟谁做蠢而无用的交谈了……想结婚的话,我去认识一个美丽的女孩,她也又聋又哑,我们就结婚…...我们要是有了小孩,会把他们藏起来,给他们买很多书本,自个儿教他们读书写字。”读者可以感受到面对周围一切的怨愤,不满,一个思想不成熟的孤立于众人之外的孩子出于赌气选择逃避的心理,使读者的同情心油然而生。他把自己想成一个无人认识的聋哑人,这与青少年自我膨胀,自尊高傲形成了强烈反差,从他的表达间读者也能观察到造成霍尔顿沦落到此境遇跟他自身主观消极,叛逆而又软弱以及自我放纵、自暴自弃有极大的关系。

 
 
异化者的无地可守
 
  红色猎帽像一条线索一样,贯穿始终。提到这顶不规则的红色猎帽,他从不端端正正地戴好,每次都喜欢把鸭舌转到脑袋后边,虽然他承认着“显得十分庸俗”,但他依然觉得“这么戴了看上去挺美”。这暗示着他把自己与庸俗浑浊世道的隔离开和对传统审美观的背弃。在人来人往中,你总能迅速地发现一个红点移动在人群蠕动的街头巷尾中。它象征着霍尔顿的与社会的格格不入,徘徊在边缘。他所看到的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是非理性的,荒诞的。他想抗争充斥与社会的虚伪、世俗,每每实践自己的价值观念的时候总是碰壁、受创。


  他心中始终有着对美好的期许,他总想象一大群小孩在一大块麦田里玩一种游戏,他想站在一道破悬崖边上,去抓住每一个跑向悬崖的孩子。他喜欢孩子的天真,纯洁。在他眼里,那是至善至美的东西:他喜欢死去的弟弟艾利,他甚至觉得他完美,因为他永远地留在了童年里;妹妹菲比,总能给霍尔顿带来快乐,她喜欢他,懂他,在妹妹这里他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不违心地做着一切,买她喜欢的唱片,离别前最后想要见的人也是妹妹菲比。在相互关爱中,他的给予得到了爱的回馈,他对她的照顾暂时满足了他作为看护者的美好愿望,角色的演绎得以发挥。他梦想着美好的东西永远不会被恶劣的环境侵蚀。在他眼里,“最令人满意的是,一切东西总呆在原来的地方不动”,“有些东西该保持现状,应该把他们黏在大玻璃箱子里就别动了”他用孤立的、静止的眼光去看待事物,因为颇有自感“举世皆浊我独清”的他既没有力量去改变外界环境,又不能用成熟的想法去调整心态,对自己进行疏导。在理想与现实的夹缝中,他不知道从何去守望,如何去守望,留给他的只是厌世,再用玩世不恭的态度排遣苦闷,宣泄愤懑,对抗庸伪,褥子恶心循环着。

  掩卷长思,感慨万千。主人公是一个本质善纯的孩子,但却面临着四面楚歌的现实社会的侵蚀,孤立无援而又缺失情感抚慰。他的浪漫主义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只是一个自我营造而又无法兑现的躯壳,他便唯有选择逃避“乌托邦”梦呓的幻灭。他曾经求助过,虽然用了尖刻的语言词不达意地表述着,然而没有一双温暖的手,一束柔和的光可以“挽救”这在成人眼里看起来不可理喻、无可救药的少年。他是美国“沉默的一代”中鲜有的发声人,却因势单力薄而被众流掩埋。同时人文关怀的缺失,引领者的空缺,亲情友情残碎,使少年倍感空虚无助。总需要有人,去关心孩子的精神家园,能够体贴入微地觉察到他们情感上思想上敏锐的变化。成年人在现实和理想的触礁中学会去融合适应和改造能力,寻求一个最有利的动态平衡点,在学会生存的基础上,享受生活。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负责社会这个大机器运作的内部齿轮或丁卯,我们要学会的便是如何在合适的点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然后发挥自己的作用,寻求充实和人生价值的实现。而对子孙后代尽善导之责,又是另一堂众人需要加强学习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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