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旁找不到一朵相送的花——评《告别天堂》
作者: 杨国泰   日期: 2016-04-15 22:05    点击数:

        读完《告别天堂》,我觉得自己评不了它。不是因为它曲折复杂,是因为它炽烈实诚。《告别天堂》,渡口旁找不到一朵相送的花。
 
        80后的一代人,青春这词在他们身上觉醒。日落的时候太阳在滴血,风里有一尘不染的忧伤。那婊子似的感情散了又来,来了又散。我在北方或南方的破败里,做墓碑一样的美梦。“青春文学”这样大概念的词我实在不想拿来扣给《告别天堂》,至于伤怀、忧郁这种大众化的东西也不确切。我得说它蛮横,说它炙热,说它纷乱洁净。
 


 
        “故事讲述的是北方沙尘肆虐的破败城市里四五个人的感情纠葛与成长蜕变”。这没有错,可是我拒绝这样归纳它。我想把它归纳成一个动词——逃离。其情节像上文所述的一样,就是四五个人的一场青春岁月,没什么好说的。在我看来,这情节甚至有些臆想,是青春小说里常有的桥段,譬如单亲的家庭、压抑混乱的性、各种情感的背叛、某人的死亡和下不完雨的天空。这一点,笛安多多少少是未能免俗吧。然而,笛安的独特之处,在于她把青春写得很有回归和乡土的味道,爱情在人丰富的情感里获得一种更深的寄托。
 
        《告别天堂》是笛安的成名作。它让文坛重新审视80后的一代人的创作,然而对于我来说,更重要的是笛安把青春的大雾笼在扬尘的故土里,将纷乱冲动的情感塞给四五个人。这时我竟分不出谁对谁错,谁该死谁该活,可又有哪一个很纯粹呢?每个人都有一头兽,被它咬得出血,撕扯得难受。从这一点来讲也许每个人都很可怜。大概也正因为如此,笛安抛弃《告别天堂》这个长篇小说本该有的故事的承接性,转而将情节分成片段,成功串接为一体。其中每一个人都是主角,都有自己独特的视角和情感表达。同一件事,那五个人,都有一道窗口。阳光射进去,是各自不一样的折射。笛安用这样的方式,给予了每个人最大的原谅。
 
        笛安的心里是有一种对故土的抗拒的,她的这种抗拒又被自身的柔和软化,最终与故土达成一种和解。
 
        书中的宋天杨最符合笛安的内心。她在市里最好的高中北明上学,是那沙尘肆虐的城市最有希望远离故土的人。滴血一样红的夕阳不止一次出现在背景中。当她终于成功远离,最后却又回到故土时,她又彻底地接受了滴着夕阳的故土。环境的严重污染以及发展的差距,给这座城市补上了一块补丁。“最不可原谅的事连荒凉都荒凉得不彻底——满大街粗制滥造的繁华让人反胃”。宋天杨回到故土,做一名护士。而她的所有亲人都和医生这个职业有关,我不能用宿命这个词来形容这件事,因为这更是她一种生活层面的回归。当宋天杨与其他四人经历了一段交织粘连的感情后,她回归到了自我。那时她开始爱上这个故乡。学校旁那条黄河的支流终于被治理了,水库里的水将它全身洗得干干净净,连沉在河底的那些有关它的肮脏也一并冲走了,它在笛安的笔下终于变成了她。宋天杨再次坐在这条河边,想着它发臭的旧日模样。在江东眼里,这是一种“廉价的怀念”。这个总有沙尘暴的故土,不能说是滋润,应该说是收养了一群又一群在逃的人。宋天杨回来,她原谅了这片土地,看到多年前的古槐已经快要死去,她在心里,很认真地做了一次祈祷。
 

 
        对生命的悲悯,是一切爱最后的升华。江东、肖强、周雷、方可寒都是值得悲悯的,宋天杨何尝不是呢?不过,最后她以一个悲悯者的角色,原谅了一切,包括那让她心中的小兽躁动难安的爱情。
 
        宋天杨在《乱世佳人》一样的景致下出生,夕阳在那时第一次红得像雪,她母亲死了,父亲从此远走,在非洲大陆的各个国家行医。自始自终,宋天杨从来没有承认过对亲情的依赖。曾有一年,父亲给她念《小王子》,而她在以后痴迷一样地爱上江东的声音,因为江东的声音像她父亲,可她对此却并未察觉。

 
        江东的父亲是个暴徒,他极其美丽的母亲在他父亲走后带着他居住在胡同里。那里的女人善妒、八婆,常唠唠叨叨着闲言碎语,时常声讨着每一个与他母亲有接触的男人,她们甚至揶揄之为“学雷锋先进个人”。当江东的母亲强迫他叫江校长爸爸时,梁东变成了江东。母亲踢了他,他才终于叫出了口。
 
        肖强,另一个中学学生。所谓的“另一个”,和混乱糟糕也没有什么区别。他砍人,被开除,家人倾财将他弄出来,为他开了个租碟片的小屋,正对着北明这所最好的高中。方可寒,这是书中最美丽的一个女人,称她为女人是残忍的,可是却是最最合理的。她与爷爷奶奶住,十四岁开始第一次与男人交易,每年都是北明的年级前十。
 
        每个人都是残缺的,所以都值得悲悯,这是这场大雨过后,留给宋天杨最珍贵的礼物。
 
        周雷与宋天杨从小一起,他看着宋天杨爱上江东,看着宋天杨与江东彼此占有侵袭、争吵言和,经历着爱情常有的东西。方可寒其实很爱江东,最后却死了。方可寒死之前,他们四人常窝在肖强的店里看《霸王别姬》。方可寒的交易被学校发现,进而被开除。方可寒是个美丽的女人,妖艳、迷失、孤独。方可寒是推动一切向前走的人。宋天杨原谅江东,宋天杨照顾方可寒,宋天杨为惩罚江东在肖强那里走完少女的路。宋天杨安静下来,宋天杨与江东分手。宋天杨的变化随着方可寒。
 

 
        这五个人的关系是混乱的,谁都伤害过对方。江东与方可寒伤害宋天杨,肖强与宋天杨伤害江东,宋天杨与江东伤害周雷,那么,都没有对错之分,总有人需要原谅这一切。
 
        得说宋天杨的灵魂最富质感。她的敏感纤细,成就了她的柔和与回归。《告别天堂》里另一种泛着光的东西就是理解,或者说是感怀。十五岁的宋天杨读加缪的《局外人》,落下眼泪谎称肚子痛。她找到了一个与她内心呼应的东西,为此毫无缘由的哭了,所以在方可寒的病床前,她将此念给方可寒,看到她落下眼泪。在那一刻,她原谅了所有,那一刻她希望方可寒好起来,他们三个人一起。
 
        “珍惜黄昏时的村庄,珍惜雨水的村庄,万里无云如同我永恒的悲伤”,宋天杨说海子是她除了江东最爱的男人。这样的宋天杨是极其容易感怀的,她理解一切情感,因此也是一切纷乱后原谅这一切的人。她的成长,一定是在“充满星光和默示的夜晚”,“星光”洒落在她脸上,没有了一切痛苦,疲惫与肮脏。她做了护士,与那里患不治之症的孩子相伴,这应该是她最好的归宿,因为她太感怀。
 

 
       《告别天堂》带着浓重的“青春文学”痕迹,但《告别天堂》又不止是青春文学这么简单。它很好地完成了人生悲悯与个人青春里各种情绪糅合,在怨乡情节与个人回归上完成了相对和谐的统一。它用杂乱的青春事件表达出了很多人,尤其是80年代那一代人的青春感受。《告别天堂》写得很炙热,甚至有些荒唐。人物完全徘徊在情感之间。所有人的内在基本都蛮横,蛮横地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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